專論》越南人為何討厭中國？ 透過歷史所形塑出來的情感真相

[Newtalk新聞] 在東南亞諸國之中，越南對中國的態度始終顯得格外複雜，甚至帶著明顯的戒心。這種情感並非一時的民族情緒，也不只是近年的地緣政治對立所造成，而是深深植根於越南長達兩千多年的歷史經驗之中。從千年的「北屬期」、反覆出現的軍事入侵，到延續至今的南海衝突與文化張力，越南人對中國的觀感，其實是一種經過世代累積的集體記憶與生存判斷。若不從歷史出發，便難以真正理解，為何在今日的越南，「對中國保持距離」會成為一種近乎共識的社會直覺。

一、對鄰國的「厭惡」並非只是單純的情緒。

外國人在越南生活時，只要話題一提到中國，氣氛就會稍微改變。即使是在喝茶聊天的輕鬆場合，當談到中國或中國產品時，幾乎沒有越南人會稱讚中國。這並不能僅以鄰國間的競爭心理來加以解釋，而是因為超過千年的統治與抵抗歷史早已構築了越南人情感的基礎。

二、千年的「北屬期」孕育了獨立意識

從西元前111年至939年，越南北部幾乎一直處於中國王朝的統治之下。在越南的歷史教育當中，這段時期被稱為「北屬期」。從西漢開始到五代十國之前後，斷斷續續接近了一千年。歷史學界一般劃分為三次主要北屬期：第一次（前111年－39年）、第二次（43年－544年）、第三次（603年－939年）。

抵抗統治並奪回獨立的英雄吳權，至今仍是國民性的存在。他在938年白藤江之戰大敗南漢水軍，結束了中國王朝對越南近千年的直接統治，開啟了越南真正的獨立時代。「絕不再被統治」的集體記憶，深深地烙印在現代越南的價值觀當中。

三、越南獨立後仍持續的「侵略史」

即使越南取得獨立，但與中國的衝突仍未停止。1406–1407年，明成祖朱棣派遣大軍南征，攻滅越南胡朝（大虞國），將安南改為「交阯布政使司」，正式納入明朝版圖，開啟了長達二十年的「安南屬明時期」;1788–1789年，清軍入侵越南北部，企圖扶植後黎朝復位，但在棟多—玉洄之戰中,遭西山朝皇帝阮惠（後來的光中帝）大敗，清軍被迫撤退。隨後阮惠主動請和，乾隆帝承認其為安南國王，戰爭結束。1979年2月17日至3月16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對越南北部發動「對越自衛反擊戰」，戰爭持續28天，中方宣稱完成「懲罰越南」的目的後撤軍。雙方皆宣稱勝利，但越南北部遭受嚴重破壞，中越關係陷入長期緊張，直到1989年邊境衝突才逐步平息。1979年的戰爭記憶對於越南人來說,仍然十分鮮明，如果予在河內與年長者交談時，當年的話題仍會自然出現。中國入侵的真實經驗，就直接影響了今日越南人的對中觀感。

四、南海問題是「當下存在的緊張」

不僅是歷史，如今兩國的摩擦仍在持續之中。中國提出「九段線」主張、扣押漁船、強行設置石油鑽井平台等，持續威脅越南的主權。特別是2014年的「981鑽井平台事件」，全國爆發反中示威，部分甚至演變為暴動。當時，中國在南海西沙群島附近設置「海洋石油981」深水鑽井平台，引發越南強烈反對。越南派船隻衝撞、阻攔，並在國內爆發大規模反華示威與暴動，造成多人死傷與外資工廠受損,不少台商遭受牽累。此事件加劇了中越在南海的緊張關係，被視為南海爭端的重要轉折點。對於年輕世代而言，對中國的緊張並非「過去」，而是「現在」。

五、文化上的接近反而加深摩擦

越南受中國文化影響深遠，例如漢字、儒教、農曆新年（Tết Nguyên Đán，簡稱 Tết）等。然而，許多越南人將這些視為是「統治的殘痕」而非是純粹的傳統。文化上的接近，反而使政治摩擦時的感情更為強烈，這與日本和韓國的關係有相似之處。

六、「不是討厭中國人，而是無法信任中國政府」

在與越南人的對話中可以感受到，多數越南人並非討厭中國人這個群體。對中國的技術與文化也有人給予肯定。但是，「無法信任中國政府的行為」才是對中觀感的核心。

七、日本與越南的相似處=保持與中國的距離

在日本看來，「越南是親日國」的印象很強烈。這不僅是好感，更有地緣政治的理由──也就是與日本一樣,希望與中國保持距離的意識。日本企業在越南容易受到歡迎，確實與此脈絡有關。遭受中國天天恐嚇的台灣, 其實可以創造出比越南更清楚的脫離中國模式。

八、結論：越南人對中國的嫌惡是「歷史的經驗值」

越南對中國的情感既不是單純的情緒，也不是民族主義。千年的統治、屢次的侵略、持續至今的領海問題，以及文化上的接近所帶來的摩擦──這些因素累積起來，就形成了今日的情感。這應被理解為是越南民族生存戰略所延伸下來的「歷史經驗值」。

台灣要與越南建立更深的關係，就必須正確理解這段歷史的深層面,而強調與中國的不同是今日台灣最大的優勢。

作者：張正修，曾任考試委員、開南大學法律系系主任、淡江大學公共行政學系兼任副教授、台北教育大學文教法律研究所兼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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