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屏專欄：高市早苗支持度攀高 中國戰狼外交碰了個大釘子

梁東屏／專欄作家、前中國時報駐東南亞特派員

日本《經濟新聞社》與《東京電視台》於11月28日至30日進行的最新民調顯示，首相高市早苗內閣的支持率為75%，與前次10月時所作的調查結果74% 幾乎持平，不支持率則僅有18%。這是高市內閣自10月組成以來，連續2個月支持率維持在7成以上。

持平而言，日本首相上任之初的蜜月期間除非犯了大錯，其支持度能夠維持一定的高度，高市早苗並非首例。事實上，高市內閣的高支持度，自大平正芳內閣以來，也僅能排到第五名而已。然而，此次高市內閣的高支持度卻有一個特別之處，亦即 11月底的這次調查，正值中國認定高市犯了大錯而鳴鼓攻訐之際。

事情緣起於高市早苗 11 月 7 日在日本眾議院的安全保障委員會上進行首場國會答詢時表示，「『台灣有事』是除了認知作戰之外，伴隨中國使用武力的情況，例如海上封鎖，就有可能構成『安全保障法制』中，日本能夠行使集體自衛權的『存立危機事態』（存亡危機事態）」，不過她強調仍要看實際發生的個別具體情況。

高市早苗的這個說法，使得她成為數十年來首位公開把台海危機與日本可能出兵連結起來的在任日本領導人，等同也為日本在台海衝突發生時行使集體自衛權、出兵干預提供法律依據。

高市的發言不意外地觸動北京敏感神經，戰狼外交於是迅猛上場。先是中國外交部次日就表示強烈抗議，怒斥東京「粗暴干涉內政」。接著，中國駐大阪總領事薛劍在X平台（前Twitter）發帖抨擊高市所提「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並稱「只能毫不猶豫地斬掉那擅自闖入的骯髒頭顱」，貼文還配上高市的照片，指涉十分明確，在日本引發軒然大波。薛劍的帖文雖迅速刪除，卻已經點燃雙方外交衝突火勢。日本外務省連夜召見中國駐日大使，執政自民則要求驅逐薛劍，美國駐日大使也加入戰局嚴詞批評薛劍的「戰狼外交」。

不過中國態度強硬，毫不退讓。中國外交部及大小官媒一連數日批判高市早苗對台立場極為危險，並涉入他國內部事務；央視旗下公衆號「玉淵譚天」更批評這位日本首相「高市變成了『搞事』」、「毫無底線地滿嘴噴糞」，並稱「莫非她的腦袋被驢踢了？」；中國國台辦也稱高市涉台言論「惡劣」；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孫衛東13召見日本駐華大使金杉憲治，稱對高市「涉華錯誤言行提出嚴正交涉和強烈抗議」，又指其言論影響「極其惡劣」，並稱「誰敢干涉中國統一大業，中方必將予以迎頭痛擊」；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則在社交平台 X 專頁上載一張圖說為日文的圖片，表示「任何觸及中國人民底線的行為，都必將遭到中方痛烈反擊，在超過 14 億中國人民以血肉築成鋼鐵長城當前，他們的頭顱將先被劈開，渾身是血。」

同一時間，中國則以安全顧慮為由呼籲國人避免赴日旅行，隨後更宣布禁止日本水產進口，導致中日關係急速惡化。為降低雙邊緊張，日本外務省亞洲大洋洲局局長金井正彰 11 月 18 日前往北京與中國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劉勁松進行磋商。結果雙方進行會談之後，「玉淵譚天」釋出兩人互動畫面，畫面中劉勁松昂首斜視雙手插褲袋，而金井正彰則是微微低頭。照片一出立即在中國網路瘋傳，被不少網友解讀成「日方向中方低頭」。實則當時的情況確實是劉勁松態度倨傲，但金井正彰只是在側耳聆聽口譯員翻譯，並非表現出「被訓斥」的姿態。

中國前述的這些戰狼外交作為，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營造日本新任首相闖了大禍，惹怒了中國，因此要施加壓力逼她低頭認錯並收回有關「台灣有事」的言論，只不過中國這個如意算盤打不響，反而因為祭出粗暴低俗的戰狼外交而遭人恥笑。

譬如前述讓中方大樂的所謂「劉勁松訓斥金井正彰」事件，實際上就是中方故意選取角度截圖的造假自嗨，劉勁松本人在事後回答記者時所說對於會談結果很不滿意，整個會談的氣氛也很嚴肅，即可看出中方完全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相反的，金井正彰返國後向日本媒體表示，他在會中明確駁斥中國呼籲民眾避免前往日本的說法，強調日本安全情勢並未像中方所說的「惡化」，並拒絕對方提出要高市早苗撤回相關言論的要求。

事發至今的所有發展，也都指明了高市早苗絕無可能撤回相關言論。首先，「台灣有事即日本有事，也就是日美同盟有事」是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在2021年12月首次提出，但當時他已卸下首相職務，其後三位首相在任內皆未正式表態，所以高市早苗可說是首位在任內發表「台灣有事論」的日本首相。換句話說，「台灣有事即日本有事，也就是日美同盟有事」本來就是日本奉行的政策，只是之前從不公開明說而已。

日本國際教養大學（AIU）中國研究部副教授陳宥樺就指出，過去十多年來，從安倍時代開始至今，日本的台灣政策就是漸漸地從戰略模糊走向戰略清晰，「相信嚇阻中國對台動武的力道必須要更強、更明確，才能做到以戰止戰，以往歷屆日本政府大多是『做了但不公開說』，但高市可能比較傾向『做了就公開說』，從這點來看，高市政府對中國與對台灣的政策沒有本質上的改變而是作法的不同。」

再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高市是在國會接受質詢時所作的回答，亦即中國在台海採取軍事行動而會影響及日本的「存立危機」時將做何反應。前助理防衛大臣中山泰秀就表示，如實談論安全現實並非挑釁，而是每個主權國家的權利。

高市早苗本人11 月 26日跟在野立憲民主魁野田佳彥的辯論中引用舊金山合約，表示日本根據該合約已經放棄了對台灣的主權，因此沒有立場去認定台灣的法律地位。野田佳彥事後表示，高市的說法代表她實質上已經撤回了「台灣有事論」。

實則高市有關舊金山和約的說法和「台灣有事論」不但是不搭嘎的兩回事，甚至還加碼對中國揮了另一個巴掌。高市當時對野田佳彥逼問「台灣有事論」發言是否適當時所作的回答是，「自己是因為被問及具體的例子，才計畫誠實回答。」，這個說法的語意再清楚不過了，既然是「誠實回答」，哪裡還會有撤回的空間？野田佳彥的說法，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希望給中國一個下台階，只不過中國顯然未領情。

至於高市早苗又提日本「沒有立場去認定台灣的法律地位」，不是擺明了告訴中國不要寄望日本會在這個議題上有何說法嗎？前產經新聞台北支局長矢板明夫就指出，中國最希望日本說出口的就是「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而高市前述的說法等於是公開且正式地否定了這點，也就是「日本不會替中國背書，這不是妥協，而且恰恰相反，是對中國敘事的直接否定。」

總之，中國這次對日本的戰狼外交看起來是碰了個大釘子，接下來是否會有更強烈的做法還有待觀察，但最可能的情況是小事既然化不了大，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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