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廟永續 避免神蹟變調要靠系譜學

賴祥蔚 /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學系教授、歷史小說作家、曾任富邦金控獨立董事

法主公廟是臺北大稻埕歷史最悠久的三大宮廟之一。法主公，字面上的意思是「法術高強的神明」。

然而，近年來法主公似乎不太受到傳播媒體的報導。莊伯仲教授在奔騰思潮的大作〈值得幫高調的神明─法主公〉提到：「與祂深遠的宗教影響力相比，法主公在臺灣新聞媒體的能見度卻不成比例。以《聯合報》線上資料庫為例，從1951至2025年，以『法主公』、『張聖帝君』等關鍵字搜尋，竟僅十二篇相關報導，而且篇幅都極短，與媽祖、關公的新聞聲量落差甚大，令人感慨。」

事實上，不只新聞媒體很少報導法主公，根據筆者發表的研究論文，法主公信仰在臺北的傳播，也出現多種互有出入的版本。

根據在臺灣廣被引述的新聞報導，廟方人士表示法主公信仰是清朝同治八年，福建泉州安溪的茶商陳書楚，從家鄉的「碧靈宮」分靈，恭迎法主公來大稻埕。到了光緒四年（西元1879年），振南茶行附近傳出瘟疫，街坊恭請法主公禳災才得消除，事後信眾就在振南茶行原址，建廟供奉法主公，茶商陳基德更到廈門雕塑法主公神像回來奉祀。前述說法被維基百科等網路資料廣為引用。

臺灣媒體引述的另一說法則是：在光緒十三年（西元1887年）安溪某茶商來臺灣供奉。到了光緒十九年（西元1893年），茶商陳基愈到廈門雕塑神像回臺，供奉於自己的振南號茶商，後逢大稻埕新興街發生瘟疫，法主公靈驗將瘟疫除去，茶商及附近居民籌資將振南號改為廟宇。

前述網路資料或傳說何者為真，可用文獻系譜學（genealogy）進行分析，系譜學本是研究家譜與血緣，德國哲學家尼采用以研究詞源及價值演變；法國哲學家傅柯認為系譜學可用來探討傳播歷史的不連續性。

從系譜學的分析可知，法主公歷史上真有其人，他是宋朝的福建泉州人，早在南宋之初就開始受到信徒供奉，福建泉州的方志多有記載。

至於法主公信仰在臺北的傳播，各方說法提及分靈來大稻埕的時間有同治八年、光緒十三年等說法，而且雕刻神像的人物也有陳基愈、陳基德兩種記載，還有法主公在地方傳出瘟疫時庇佑信眾的傳說。經過文獻系譜學的分析發現，法主公信仰在福建泉州比較多神仙傳說，在臺灣傳播的傳說則偏重民生需求，例如保護茶商、平息瘟疫等；而不像泉州的信仰傳說有比較多傳奇色彩。茶商相信法主公會保佑他們，並且幫助不受瘟疫危害，這是法主公信仰在大稻埕傳播的重要基礎。

法主公分靈來大稻埕的時間，應該早於光緒十三年，比較可能是在光緒元年；同治八年之說，檢視早期文獻並未記載。瘟疫之說，早期文獻提到是在「淡邑」，這是指當時的淡水廳，範圍包括新竹以北；但後來文獻寫成大稻埕新興街，相差極大。人物方面，分靈來大稻埕的茶商，早先文獻都只提及某茶商，後來才出現陳書楚，但不知根據為何；而帶來神像者，早先文獻寫的是陳基愈，後來才有文獻寫成了陳基德，疑似誤謄。

不難想像，許多宮廟可能都有類似的情況。宮廟史實如果要永續，避免「神蹟」變調，應該要靠文史系譜學正本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