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球專欄》戴資穎是台灣史上第一位世界級運動巨星嗎？【林建煌】

戴資穎退役了。與人還在英國的前媒體業朋友聊及此事，她扼腕未能看她在全英賽謝幕。我是2016年進來跑體育線的，入行不久就是里約奧運，戴資穎在里約周期後進入巔峰期，以2016年香港羽球公開賽開始算起，到2019年全英賽為界線，這兩年多的時間應該可算是「小戴時代」，那時候她以一種前人未見過的比賽方式統治著羽球場。

蔡贇曾說過戴資穎像陶菲克，特別是她的反拍以及假動作，那時候女子羽壇正在「男子化」，越來越注重體能條件、殺球一拍比一拍猛，而戴資穎這種不拘泥於「四方球」和拉吊突擊，靠著靈感、節奏變化克敵制勝的球風特別有觀賞性，像極了剛出道時的費德勒（Roger Federer），彷彿比賽對他們來說不只是要贏，還必須要用美麗的方式去贏。

如果說王建民是2000-2010年台灣體壇最具標誌性的人物，那麼2010-2020此位置很可能就屬於戴資穎。王建民有早餐店打線，而戴資穎最輝煌的那幾年，各大公開賽的日期，幾乎就成了台灣球迷的「二十四節氣」。

每一年的開始是全英賽，然後進入到南亞的馬來西亞、新加坡和印尼，然後是東亞的台韓日中四國賽事，秋冬則會移師歐洲。對於記者來說這特別鮮明，寫到一個公開賽就知道在一年之中已經來到什麼時刻了。

女單32冠、214周世界第一、積分飆破10萬，這些數字已經說明了小戴的偉大，即使她在2021年東京奧運後就退役，她也已經是史上最偉大的10名女子羽球員之一。

但戴資穎也有她的弱點，始終無法在大賽上拿下冠軍和金牌，在談及其歷史地位時（雖然她本人未必在意這些），是永遠無法繞過去的。戴資穎的巔峰在2017和2018兩年，那時候她擁有天時地利人和，因為羽壇後起之秀尚未崛起，陳雨菲和山口茜都還年輕、缺乏經驗，安洗瑩根本還未進入競爭圈；老一輩的高手在里約奧運周期後幾乎都退出了，中國「二王一李」先後離開，而馬琳（Carolina Marin）則因傷未能延續她的統治。

那時候戴資穎並沒有真正能和她在地位上相匹敵的對手，然而她2017未參賽、2018八強敗給了何冰嬌，2019年八強輸給了辛度，實在是相當遺憾。但也側面說明了她在高強度比賽時，其技術特點容易不穩、不容易主導比賽節奏。一次失利可以說是運氣不佳，但戴資穎生涯橫跨4屆奧運，與10幾屆世錦賽，未能登頂除了確實差了口氣，也說明了一些問題吧。

但是我們也不能忘記，戴資穎在她最巔峰的2017年，是將她的青春獻給了國家的。那一年小戴選擇參加台北世大運，而非世錦賽，最終是奧援希望拿了冠軍。如果戴那年做了另一個選擇，也許她生涯會有完全不同的評價。誰知道呢？

戴資穎生涯背負著台灣舉國的希望，這個影響她生涯評價的決定，我在2024巴黎奧運後我在一篇文章中，也嘗試討論過這一點。作家史蒂芬·茨威格寫過一本書叫《人類群星閃耀時》，記錄著那些重大的歷史節點，那些一代英豪們在左右時代的關鍵時刻做出關乎成敗的一次決定。

在我看來，小戴那一刻選擇參加世大運，非常類似這種情境，因為戴資穎很可能是真正意義上台灣第一名世界級球星。

台灣過去也有很多世界級選手，比如郭婞淳、比如李智凱，真正在自己的項目中做到世界頂尖；也有那些在國際舞台上嶄露頭角的球員，比如王建民、陳金鋒。但舉重和體操，並不算是真正非常資本化的運動項目，它更多屬於亞奧運項目；王建民雖然在大聯盟有過非常出色的成績，但他應該從未在自己時代，達到最頂尖的那一等級之中。

而戴資穎真的可說是在一個充滿競爭、且及其激烈的項目中（羽球，而且還是單打！），做到整整2-3年沒有敵手的境界。

她是真正的世界級球星，戴資穎常常被羽球界作為某種範本和模板被討論，這在台灣體育史上，我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人。

而作為這樣一名球員，追求克盡天賦，其實是一種高貴的義務，無論怎麼選、放在那個天秤上去評比，世錦賽價值都遠遠高於世大運。世界的戴資穎應該放在台灣的戴資穎之前，我是那麼想的。

如果是體育界最美的一個詞，如果戴資穎拿過一個大賽冠軍會如何？她將只排在張寧、馬琳、李雪芮等人之後，或許未來會被安洗瑩或山口茜超過，但至少是歷史前六的一人。

如此，對於台灣、對她本人是不是更有意義或價值呢？

這種類似的對話，就像是在問大滿貫冠軍重要、還是區域性大型綜合賽事的金牌重要；是大聯盟春訓開季名單重要，還是幫助中華隊爭取從世界棒球經典賽或世界棒球12強賽的晉級重要一樣。

或許答案是殘酷的、或許對於國家來說是不近人情的，但運動員是不是該去追逐虛無飄渺的聖杯和究極認可呢？

在戴資穎退役的那一刻，我思索了許多。

參加了那一次世錦賽，未必就代表著她能奪冠，戴資穎生涯的打法弱點以及心態有更專業的評論家都提及過了。我們談論的是那次選擇——也許在某個平行時空，她已經是世界冠軍了，但現實中她只有兩面銀牌（奧運+世錦賽）。

戴資穎永遠是我們的驕傲，我們為她這樣一位世界級球星與我們有著同樣的身分認同而驕傲，但也為2017年的如果感到一絲遺憾。

而這就是辯論的最後了。

退休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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