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有事論」的弦外之音

日本首相高市早苗本（11）月7日在眾議院接受質詢時表示，如果「台灣有事」，伴隨對方使用武力的情況，有可能構成安全保障法制中，日本能夠行使集體自衛權的「存亡危機事態」。她還列舉了可能控制台灣的手段，如海上航道封鎖、使用武力，或是網路宣傳等。

高市此言一出，立即在日本國內外引發眾議。最讓人注目的是駐大阪總領事薛劍，在8日於社群媒體發文，語帶威脅稱：「若膽敢擅自插手，毫不猶豫斬斷你們那骯髒的脖子。」雖然貼文之後已被刪除，但餘波盪漾，為中日關係添加不穩定的變數。

所謂「存亡危機事態」，這是日本2015年通過安全保障法制時的新增語彙，意指即使日本沒有遭到直接攻擊，但美國等與日本密切相關的他國遭到武力攻擊，進而形成「威脅日本國家存亡、明顯從根本顛覆國民生命與權利的危險狀態」，是日本自衛隊可行使受限的集體自衛權要件之一。

至於「台灣有事論」，則是高市師承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2021年12月1日訪台時，參加一場智庫座談會的說法。安倍在演講中聲稱：「台灣有事即日本有事，也就是日美同盟有事。」意指若武裝入侵台灣，將對日本本土構成嚴重威脅。安倍當時已卸任首相，而高市是現任首相，說法雖同，但意義卻大不相同。

《沖繩時報》社論即以「首相，不要輕言參戰」為題，強調高市早苗在國會的發言具有挑釁意味，可能刺激中方，反而威脅日本安全。

高市與的關係本就「先天不足」，在眼裡，高市有參拜「靖國神社」和公開否認「南京大屠殺」的不良紀錄。日本《共同社》於10月4至6日進行的全國電話民調結果顯示，有68.4％受訪者對高市上任後的政策抱有「期待」；但同時有53.6％的受訪者認為，高市恐將使未來的日中關係惡化。

高市曾表明，中國大陸是日本重要鄰國，有必要構築建設性且穩定的雙邊關係，但也點出對中國有經濟安全上的擔憂，未來希望藉由領袖會談的坦率對話，全面推動中日「戰略互惠關係」。高市此番在「台灣問題」說事，已觸及北京眼裡的「核心利益」。

抨擊高市的說法「違反一中原則」和「干涉中國內政」；但不會認為，日本有出兵協防台灣的可能性。在安倍晉三提出「台灣有事論」3年過去，日本慶應義塾大學歷史社會學教授小熊英二指出，台日之間對「亞洲安全」的認知仍存在巨大落差，日本至今仍未形成應對東亞區域安全的共識，無論朝野政治人物或社會輿論都不真心認為日本會被捲入戰爭，更別說淪為戰場。

因此，對於而言，高市的國防和外交政策，才是值得關注的重點。在高市提出「台灣有事論」後，日本前首相鳩山由紀夫公開質疑，她的政府正在試圖製造危機感，以此作為增強軍力的理由。

戰後日本經濟復甦，領導人皆追求取得與經濟力相應的政治地位，所謂「正常國家」的一個重要指標，就是軍備再武裝。前首相岸田文雄政府於2022年修訂以大約10年為期考量的安全保障相關3份文件，文件記載著日本2027年度前，整備的防衛裝備與必要的相關費用等。

高市在其就任後發表的首次施政方針演說中宣布，將修訂安保三文件，提前實現將國防支出占GDP2％的目標，部署遠程導彈與潛艦強化威懾和反擊能力；此外，高市還聲稱將改善自衛隊待遇、改革自衛隊退休金制度等，一系列軍事發展措施。

在外交方面，高市將持續強力促進作為她外交支柱的「自由開放印太」，這是安倍晉三生前提出的重要戰略。強調以日美同盟為基軸，深化與美韓、美菲、美澳印等國的多邊安全合作。

美國視日本為其亞洲最堅強的盟友，自然會關注川普對高市政府的態度。根據《日本經濟新聞》報導，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曾就高市的言論發表聲明，指出「美國致力於維護台灣海峽的和平與穩定，反對雙方任何一方單方面改變現狀」。我認為美國的聲明避重就輕；相較之下，川普的表態則是話中有話。

川普接受《福克斯新聞》採訪時，記者拋出高市早苗的相關言論並詢問：「中國不是我們的朋友，對吧」；對此川普表示：「我們的許多盟友也算不上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盟友在貿易上占我們的便宜，比中國還要更多。」

川普希望日本參與西方遏制的行列，但不願日本妨害他明年與習近平進行的一場外交大戲。此外，根據CNN日前的民意調查，川普的支持度已降至37％；有61％的人認為他的政策導致國內經濟形勢的惡化。因此，面對美國期中選舉的挑戰，川普欲以緩和中美關係來擺脫目前的困境。

值得注意的是，批評高市的「錯誤言論」，反應卻是針對美方的表述。大陸外交部發言人林劍在例行記者會上強調：「我們敦促美方恪守一個中國原則和中美三個聯合公報，停止縱容、支持『台獨』分裂勢力，停止損害中美關係和台海和平穩定。」

安倍雖具濃厚右翼色彩，上台後也強調以美日同盟為基石；但面對川普政策的不確定性，加上退出TPP，以及採「對等關稅原則」對各國課稅，迫使安倍於2018年10月，率百名以上企業界前往中國大陸進行經濟之旅，並與簽署多達50餘項協議。在安倍看來，「安全靠美國，經濟靠中國」，可以強化對中關係，做為日本與美國談判的籌碼。

高市的做法不僅安全靠美國，希望經濟也靠美國。但川普喜好交易，高市必須評估日本因此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此外，川普期待日本分攤防衛負擔，但不會樂見日本因重整軍備，走上「軍國主義復辟」的道路。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