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恐攻10年》前法國反恐檢察官反思：那是一場情報系統與監獄政策的失靈

前巴黎首席檢察官弗朗索瓦·莫林斯是當年負責調查起訴2015年巴黎恐攻的司法人員，退下來後他偶爾接受媒體採訪，坦承調查這些案件讓人身心俱疲。（圖片來源／Images et Droit）

2015年巴黎系列恐襲事件將於11月13日迎來10周年。巴黎市政府希望民眾在共和國廣場追念130名亡靈。位於巴黎市政廳正後方的Saint-Gervais廣場上現在出現了一座新的公園，是為紀念 2015 年 11 月 13 日巴黎恐怖攻擊事件的受害者而設計，法國總統馬克龍將於2025年11月13日前往所有襲擊地點悼念遇難者。
2013年至2018年間，幾乎是法國遭遇恐怖攻擊的高峰，每當法國遭受恐怖襲擊，一位神情肅穆、語氣堅定的男子總會出現在鏡頭前，向全國乃至全世界說明案情細節——他就是前巴黎首席檢察官弗朗索瓦·莫林斯（François Molins）。在連串如《查理周刊》、巴塔克蘭劇院（BATACLAN）和尼斯等恐怖攻擊事件中，莫林斯不僅是司法的執法者，更是法國社會面對黑暗時的公共面孔。然而，在他卸下這個極度高壓的職位後，莫林斯在接受採訪時坦言，那段被恐怖主義「有毒氣氛」籠罩的生活，對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調查恐怖攻擊案，詳述每一次血腥細節導致身心俱疲

莫林斯最近接受法國《世界報》（Le Monde）採訪時回憶說，在 2018 年離開了巴黎首席檢察官的崗位，轉任法國最高法院總檢察長。這對他而言，不僅是職位的變動，更是一場遲來的遠離「精神折磨」。他將自己對這段經歷的感受描述為被恐怖主義的「有毒氣氛」所籠罩，承認長期的壓力對他的健康造成了影響。

為了與過去徹底切割，莫林斯選擇了一種極簡的告別方式。他沒有回顧過去，沒有向昔日同僚舉行告別儀式，只是靜靜地離開了辦公室，將一切留在了身後。這種「無聲的告別」，象徵著他內心深處渴望將那段黑暗的歷史鎖在過去，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儘管莫林斯的工作是進行審判和起訴，但他作為公眾發言人，必須親自詳述每一次血腥襲擊的細節，這對他而言也是一種間接的創傷性經歷。他坦言自己未曾接受心理治療，而是選擇將精力投入到新的、更具學術性的職位中，通過工作來尋求平靜和治癒。他現在可以享受過去因工作壓力而無法擁有的簡單自由，例如在沒有保鑣陪同下自在散步，這本身就是從陰影中走出的一種證明。

司法在反恐戰役中顯得有限，情報失靈與監獄的失敗

雖然已不在反恐前線，但莫林斯對法國反恐體系的反思卻從未停止。他的經驗讓他深刻認識到，司法的力量在反恐戰役中是有限的，它擅長審判與懲罰，卻難以勝任複雜的預防工作。他強調，真正的反恐需要情報、監獄、教育和社會政策的多方面協同。

莫林斯尤其批評了情報部門在襲擊發生前暴露出的協調不足和官僚僵化，使得情報未能得到有效利用。此外，他對法國監獄系統的失敗感到憂慮。他指出，監獄正成為滋生極端主義的溫床，許多恐怖分子恰恰是在服刑期間完成了激進化，這無疑是對司法懲戒體系的一大諷刺。

2015年巴黎系列恐襲事件將於11月13日迎來10周年，法國總統馬克龍將於當天前往所有襲擊地點悼念遇難者。（圖片來源／翻攝法國頻道）

他提醒，恐怖主義的核心目的不僅是殺人，更是製造恐懼與分化社會，動搖國家根基。因此，莫林斯也對法國社會中存在的「平行社會」現象表達了不安，認為這類與主流社會隔絕的社區，為激進化提供了溫床。

歷史責任：將經驗化為書寫與警惕

在新的職位上，莫林斯不再需要面對媒體的聚光燈和瞬息萬變的危機。他將精力轉向寫作，記錄自己身處反恐風暴中心時的所見所聞與反思。他認為這是一種歷史責任，必須將那段時間的教訓和經歷記錄下來，供後人參考。

莫林斯對受害者家屬的痛苦感同身受，這份情感負擔貫穿了他的檢察官生涯。如今，他希望通過書寫，能更深層次地探討反恐鬥爭的複雜性，以及社會應如何長期投資於預防工作。

儘管法國似乎已從最黑暗的時期走了出來，莫林斯仍保持著警惕，他提醒法國民眾，恐怖主義的威脅是持續存在的，社會必須持續地保持警覺。對莫林斯而言，從反恐陰影中走出的路程漫長，但將痛苦經驗轉化為警世的紀錄，是他為這場戰役畫下的最深沉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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