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紋是「榮譽勳章」：如何欣然接受老化的面容

就像我們身體的其他器官一樣，皮膚從出生那一刻起就開始老化。在這個沉迷於青春的世界裡，以下是如何在欣然接受歲月痕跡的同時呵護肌膚的方法。

大約在西元前800-900年，在奧林匹斯山上，古希臘的眾神享用「青春女神」赫柏（Hebe）奉上的甘露和神酒。赫柏是一位美麗的年輕女子，象徵著「生命最美好的時期」。她的對應神祇——「老年之神」格拉斯（Geras）（英語中「老年醫學」（geriatric）和「老年學」（gerontology）一詞即源於此），被描繪成一位面容憔悴、滿臉皺紋的老人，常常拄著拐杖。他所代表的不是美貌，而是生物衰退和對死亡的恐懼。赫柏和格拉斯只是我們文化和歷史中眾多老化象徵之一，它們都在提醒我們：沒有人能逃脫時間的流逝。

自古希臘以來，人類對青春的執著有增無減。我們的皮膚，一個鮮活的生態系統，正是這一切的核心——它不僅是人體最大的器官，而且也是肉眼可見的——或者正如法國一組研究人員所說，它具有「社交性」。事實上，在他們對來自54個國家、涵蓋五個社會年齡組（Z世代、千禧世代、嬰兒潮世代、X世代和沈默世代）的1300人進行的研究中，85%的參與者認為他們的皮膚反映了他們的個性，這表明皮膚與他們的自我認知息息相關。

就像我們身體的其他器官一樣，皮膚從出生那一刻起就開始衰老——因此，想要保持皮膚像嬰兒般柔嫩，代價不菲。截至2024年，全球抗老產品市場規模約為520億美元（400億英鎊），預計到2030年將達到800億美元（630億英鎊）。但是，我們為什麼試圖抗拒老化的容顏，又該如何欣然接受呢？

年歲如何改變我們的皮膚？

我們的皮膚真是太神奇了。雖然只有幾毫米厚，但它卻占我們體重的15%左右——對於普通成年人來說，大約是2.7公斤到3.6公斤（6磅到8磅）。

「皮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器官，我們常常忽略它的重要性，儘管它是我們穿在身上的器官，」哈佛醫學院病理學教授喬治·墨菲（George Murphy）說。 「皮膚保護著我們——它是我們與外部環境（通常是充滿敵意的）的主要屏障。」

我們的皮膚能夠抵抗細菌、感染、物理創傷以及其他任何可能傷害我們的因素，例如陽光中的紫外線。它還能調節體溫，並產生荷爾蒙和維生素。 「它承擔著許多對生命至關重要的功能，」墨菲說。「如果大部分皮膚脫落，通常是致命的。」

我們的皮膚老化既有內在因素（不可避免的自然老化），也有外在因素（受外在環境影響）。無論哪種情況，我們體內的膠原蛋白（一種對皮膚結構至關重要的蛋白質）含量都會下降，血管也會變得更加脆弱。

「隨著年齡增長，我們的皮膚會失去許多原本用來保護我們的結構和功能成分，」墨菲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幹細胞的再生速度會減慢，這會影響皮膚三層結構——表皮（外層）、真皮（中間層）和皮下組織（由脂肪和結締組織構成）——的功能。本質上，我們的皮膚會變薄、乾燥並失去彈性。這就解釋了為什麼老年人的皮膚保護能力會下降——例如，傷口癒合時間會更長。

當然，有些變化顯而易見——例如色斑、皮膚鬆弛和皺紋。皺紋、褶皺或皮膚褶皺的出現可能由多種原因造成：日曬損傷、吸煙，當然還有自然老化——隨著皮膚彈性的喪失，有些皺紋會變得難以消除，也就是說它們會一直存在。隨著年齡的增長，你的臉部結構也會改變。隨著髮際線後移，額頭可能會顯得更大；嘴唇會變薄；支撐鼻軟骨的結締組織減弱，鼻尖可能會下垂。下顎線輪廓模糊，臉頰和下巴周圍的肉質皮膚也會下垂。

接受老化的容顏是一項挑戰

因此，隨著年齡增長，我們的皮膚和面容會對我們的心理產生影響，這一點不足為奇。而像「雙下巴」這樣聽起來不太好聽的詞語更是雪上加霜。

我們對老化面容的感知會因文化、種族和性別而有所不同。西英格蘭大學（University of the West of England）外貌研究中心主任貝絲·丹尼爾斯（Beth Daniels）表示，目前針對中老年人群體，以老化為視角研究身體形象的研究並不多。她也指出，現有的研究也缺乏多樣性，而且往往集中在歐洲白人。「我們對衰老以及不同文化和種族背景的人們對面部滿意度的了解還很有限。」

然而，我們確實知道的一點是，雖然老年人通常更傾向於接受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而發生的身體變化，但男性和女性對自身形象的體驗卻有所不同，這通常是因為女性的審美標準與年輕程度聯繫更為緊密，尤其是在西方社會。這有時被稱為「衰老的雙重標準」，即女性隨著年齡的增長面臨更大的保持年輕的壓力。

例如，在一項關於男性和女性如何從衰老的角度看待自身身體的定性研究中，男性關注的是身體的「功能性」，而女性則關注的是「外在表現」——她們認為衰老會對她們的吸引力產生負面影響。

「過度重視青春會帶來另一種壓力，」丹尼爾斯說。「當我們審視文化中的審美理想時，它們往往反映的是年輕的身體和面容。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離這種理想越來越遠。」

卡洛琳·卡羅爾（Carolyn Karoll）是一位心理治療師，專門治療身體形象問題和飲食失調——她幫助那些難以接受自己老化身體的客戶。

「美學理想是社會建構的——我發現這對我的患者非常有幫助。好消息是，正因為它們是社會建構的，所以它們並非真理。這意味著我們可以挑戰它們，構建我們自己的敘事。」

一些研究表明，隨著女性年齡的增長，她們開始不再那麼在意自己的外表——有些人甚至把臉上的皺紋稱為「榮譽勳章」。然而，研究也表明，女性傾向於接受美容和抗衰老治療，例如美容手術和非手術美容項目，以對抗被忽視的處境、吸引或留住伴侶的願望以及職場中的年齡歧視。

「我認為必須強調的是，人們不應該因為感受到這種（抗衰老）壓力而受到責備，因為這種壓力是真實存在的，」丹尼爾斯說。「例如，這種壓力甚至會影響到職場，年長的員工可能會因為白髮和皺紋而受到歧視，人們會認為他們年紀大了，不再那麼重要。」

這並非意味著所有男性都不會感受到這種壓力。一些研究表明，男性對自身形象的負面看法也會隨著年齡增長而加劇。在美國，2024年接受整形手術的患者中，男性僅佔7%；在英國，越來越多的男性開始選擇臉部和頸部拉皮等美容手術，以收緊和提升皮膚。事實上，臉部拉皮手術在英國和美國都越來越受歡迎，男女皆可考慮，甚至有不少年輕人也開始接受這項手術。

肉毒桿菌注射等除皺療法也很常見。美國整形外科醫師協會記錄顯示，到2024年，全美將進行近1,000萬例神經調節劑注射手術（一種類似肉毒桿菌的注射藥物，可放鬆神經）。其中94%的手術對像是女性。

墨菲表示，如果我們向皮膚注射肉毒桿菌，皺紋可能會減少，因為我們麻痺了一些神經，「但這並非永久性的生理療法，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導致皮膚衰老的生物學問題。這更像是治標不治本。」儘管如此，他表示，「人們確實能從這些方法中獲得短期益處。」

如何保養皮膚才能有所幫助

有很多方法可以呵護你的皮膚，從而延緩皮膚老化。

「問題在於，大眾顯然把皮膚看作是外在的裝飾品，而不是功能性器官，」墨菲說道，並強調我們應該充分重視皮膚及其對我們整體健康所做的一切。

他給的護膚秘訣是：避免過度日曬，保持皮膚濕潤、水潤和清潔，以及保持健康的飲食習慣。食用各種富含維生素和必需脂肪酸（如ω脂肪酸）的食物，對延緩皮膚老化大有裨益。

米蘭達·法拉奇（Miranda Farage）是美國寶潔公司的臨床皮膚毒理學家，專門研究有毒物質對皮膚的影響。她表示，雖然我們無法改變基因，但我們的生活方式選擇——包括營養、運動，以及壓力管理和正念練習——都會影響我們的皮膚健康，進而影響我們的身心健康。她也指出，保持社交聯繫，例如維繫友誼，以減少社交孤立，也有助於我們坦然接受老化。

每個人在心理上適應老化的方式取決於我們遺傳的性格特徵，以及早期發展經驗和後期生活經驗。因此，法拉奇認為，同樣重要的是「教育人們接受改變並保持韌性」。她說：「如果你能順應人生的每個階段，那麼每個階段都是美好的。」

她補充道，作為一個社會，我們對待老化面容和老化本身的態度都需要改變。「我們不能一直施加這種壓力……（這個問題）如何改變社會的思維方式——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然而，有些事說來容易做來難。如果你發現自己對老化的容顏感到不滿，卡羅爾也給了一些實用的建議。

首先，她說，柔化內心的對話至關重要。與其評判鏡中的自己，不如保持好奇和客觀的態度——不要把衰老的容顏看作是需要修復的東西。「採取這種自我關懷的態度，或者僅僅是陳述正在發生的事情，」她說，「比如，『我注意到我的臉在變化，這是生命的一部分』……這可以減少自我批評，但你必須堅持這樣做，讓它成為一種習慣。」

卡羅爾補充說，這也意味著要學會與矛盾心理和解。「接受衰老的容顏並不意味著你要愛上每一個變化……它只是意味著你不再與現實抗爭。這意味著你可以懷念年輕時的容顏……或者懷念人生中的那個階段，但你也可以珍惜你現在擁有的容顏。」

問問自己：隨著年齡增長，我想成為怎樣的人？我想透過自己的存在傳遞怎樣的訊息？對我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卡羅爾稱之為「以價值觀為錨點，而非外表」。

「這讓我們把焦點從外表轉移到想要的生活方式，」她說。「這樣一來，衰老就不再是我們非要與之抗爭的事情，而是我們坦然接受的過程。」

最後，我想用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中的一句台詞與大家共勉：讓歡笑和笑聲伴著歲月的痕跡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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