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茂內外壓力下辭日相

日本首相石破茂於本（9）月7日舉行緊急記者會，宣布辭去首相及自民總裁職務。《華爾街日報》評論此事是「全球主流政支持率流失、民粹新勢力的最新一幕。」但日本的問題可能沒有那麼簡單。

不可否認，自民在日本眾院選舉、東京都議會選舉和參議院選舉的「三連敗」，一度危及石破茂的「政治生命」；但根據日本三大主流媒體：《讀賣新聞》、《共同社》及《每日新聞》，於上（8）月25日公布的民調，石破茂的支持率已顯著回升。尤其是在石破茂宣布請辭後，《日本新聞網》（JNN）公布的最新民調顯示，支持石破內閣的比例較上月增加0.9個百分點至37.7％，不支持者則下滑1.1％至59.4％；更有高達73％的自民支持者認為，石破「無須辭職」。

顯然在多數日本民眾眼裡，石破茂的辭職並不那麼具有「急迫性」；但時不我與，石破茂最終還是在內外環境壓力下低頭。

在內部環境方面，造成自民一蹶不振的首要因素是「黑金」問題。根據《BBC News 中文》的報導，2023年11月，自民曝出黑金醜聞，多個派閥被揭向下屬國會議員下達銷售指標，要求他們出售政治籌款宴會券，若超過銷售指標，多出資金將以回扣形式返還議員，成為不受監管的秘密資金。

此後，內「岸田派」、「安倍派」和「二階派」等主要派閥相繼解散。2024年4月初，自民宣布對「安倍派」、「二階派」國會議員等39人進行紀處分，是2005年以來首次大規模處分內部成員。

石破茂聲稱，他上台後已提改革方針，並完成政治改革相關法規制定，但仍未能消除國民對政治的不信任，認為這是他「最大的遺憾」；殊不知「魔鬼藏在細節裡」，自民的長期執政已提供黑金充足的「養分」。

其次是經濟問題。據日本總務省發布的數據，2025年5月全國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同比上漲3.7％，連續六個月維持在3％以上的高位。其中，大米類價格同比上漲超過100％，創歷史紀錄，其他如咖啡豆、巧克力、飯糰等日常食品價格也顯著上升，引發民眾對生活成本的普遍擔憂。石破內閣雖推動多項物價對策，釋出政府儲備米，還曾提出發給每個國民兩萬日圓，但於事無補。

最後是自民內部的權力之爭。有政府高層人士對NHK表示，他相信石破的宣布辭職，是「掙扎到最後一刻才做出的決定。」而外界普遍認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自民副總裁菅義偉和農林水產大臣小泉進次郎，與石破茂長達兩小時的會談。據說兩人在談話中以「維護內團結」為由，要求石破提前辭職。

事實上，自民全體國會議員和地方部，原訂8日提出改選總裁意見書；但經過調查顯示，恐有過半數支持提前改選，這就形同推翻石破。因此，石破或許想藉由主動辭職，來避免內出現分裂局面。

但《產經新聞》指出，石破茂是被內「倒石派」逼宮退位。因去年10月在眾議院選舉的失利，身兼魁的日本首相石破茂，已處於少數執政的地位，他的權力基礎不穩。例如，在參議院選舉自民剛確定敗選時，前首相麻生太郎就說「不允許他（石破）繼續留任」；前外相茂木敏充也表示要讓石破茂下台，稱「告別過去才能迎來新生」。顯然只有石破茂下台，其政治對手才有出頭的機會。

在外部環境方面，石破茂的對外政策顯然無法因應世局的急遽變動，而川普就是其中最大的變數。參院選敗後，石破茂以處理美日關稅談判為由，保留了他少數執政的地位。日本雖是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盟友，但石破同樣必須面對川普的「不可預測」和「交易式外交」。

石破確實小心翼翼地處理他和川普的關稅談判。在川普簽發行政命令後，日本獲得降低汽車關稅，以及把日本列為對等關稅減免對象，也就是不疊加15％關稅的待遇；但付出的代價在一些日本網民看來，就像是「日本的第二次無條件投降」。

何況，根據NHK報導，負責談判的日本經濟再生大臣赤澤亮正透露，「美國對日本藥品及半導體的最惠國待遇（MFN）尚未納入行政命令，因此問題尚未解決。」

石破茂最大的外交難題是如何處理美國、、日本之間的「三角習題」。尤其是在面對日益加劇的中美戰略競爭時，日本的表現顯得手足無措。

日本在安全上必須仰仗美國的軍事保護；在經濟上，日本對中國大陸市場高度依賴。因此有專家認為：「這種經濟靠中國，安全靠美國的『雙重依賴』，在中美關係相對穩定時尚能維持，一旦兩國關係緊張，日本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目前日本民調的支持度顯示，外界看好現任農林大臣小泉進次郎，以及隸屬「安倍派」的高市早苗，兩人都是接替自民總裁的熱門人選。在日本政治光譜上，兩人都可歸屬為「右派」人物，但高市早苗的右翼色彩，相對更加濃厚。石破茂請辭可能開啟一段長期政策僵局，如果基於「穩定壓倒一切」的考量，長期擔任外務大臣和內閣官房長官的林芳正，可能脫穎而出成為過渡時期的一頭黑馬。

未來自民新總裁的當務之急是，避免日本再出現「一年一相」的「短命」內閣。因此，促進內團結，加強與在野派合作，應是優先課題。因為，只有維持政治穩定，才能處理迫在眉睫的民生議題。

至於外交方面，儘管有人擔心日本右翼當道，會增加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但以日本「機會主義」的外交傳統，無論誰繼石破茂擔任首相，都會試圖站在中美之間的鋼索上，維持危險的平衡。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