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破反中敘事的美國網紅

葉家興 / 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

全球化的年代，儘管人們在跨國旅行方面享有更大自由，但受成本等因素制約，能夠真正出國旅行的人仍是少數。因此，多數人對其他國家的認知往往由政府與主流媒體所塑造。以普通美國人對中國大陸的印象為例，除了1979年雙方建交、鄧小平訪美後的一段蜜月期之外，長期以來基本在「中國崩潰論」與「中國威脅論」之間擺盪。

然而這種負面認知正在逐漸翻轉。兩位現象級美國網紅「甲亢哥」(IShowSpeed)與「檸檬哥」哈桑·皮克(Hasan Piker)分別在2025年3月和11月間帶領團隊訪問中國大陸，在年輕的網路族群間掀起不小轟動。（無獨有偶，臺灣的知名網紅「館長」也是在今年首次訪問大陸。）這種認知的悄然翻轉，可以從美國知名論壇網站Reddit上的網友討論窺見一斑：「是不是只有我注意到最近『唱衰中國』的點讚很少，而『唱好中國』的點讚多到離譜？」「為什麼最近批評中國的帖子，總有很多中國同路人站出來反駁？」這類問題現在都已經不需中國網友回覆，一堆洋人已經自動在下面回覆：「因為他們真去中國看過了。」而這類回答往往獲得高點讚數。

自去年底中國大幅放寬免簽政策以來，訪華的歐美網紅和青年意見領袖等越來越多，「中國海外形象」的敘事逐漸不再被西方主流媒體壟斷。加上2025年初美國總統川普威脅封殺TikTok，導致大量「TikTok難民」湧入小紅書。大量受過良好教育、經濟狀況卻處於社會中低層的美國年輕人，從「中美大對帳」看到了部分中國年輕人的真實景象。他們的生活成本、住房品質、醫療條件等似乎都優於美國同齡人，且較少受高昂學貸、醫療保險、租房費用的壓力困擾。這使得許多好奇者主動在影音平臺尋找中國相關的內容，「中國旅行」(China travel)等關鍵詞在幾個平臺的瀏覽量大增。

今年春天，在全球擁有數千萬粉絲的頂流網紅「甲亢哥」到訪中國。其內容在美國甚至全球大半個年輕世代裡產生了驚人瀏覽量，甚至可能被主流政客嚴重低估的漣漪效應。

「甲亢哥」的直播活潑熱鬧，以風格輕鬆有趣、娛樂化的方式，展現日常生活、科技體驗（如高鐵、華為手機、新能源車、低空經濟飛行汽車）、傳統文化（包括少林寺功夫）和都市景觀等。他直觀表達對中國的喜愛與驚嘆，例如稱讚城市安全、網路流暢、科技先進，但完全不涉及政治表態。他所引發的海外討論側重點，主要圍繞打破西方對華刻板印象，討論中國的現代發展、人民友好度與生活便利性。他的影響力無遠弗屆，連大陸官方都將之視作展現真實中國的民間文化交流範例，體現中外人文交流的活力。

與「甲亢哥」嘻嘻哈哈，粉絲眾多的風格相比，左翼播客主持人「檸檬哥」上月在北京、上海等城市的造訪，在大陸的關注度起初並不高。然而，相比直率單純、不涉政治的「甲亢哥」，「檸檬哥」訪華之行具有更加深遠的象徵意義，也真正進入中美發展模式、體制較量的深水區。

首先，2005年出生的「甲亢哥」一直在「社會大學」打滾，不關心政治體制的抽象問題。反觀1991年出生的「檸檬哥」，不僅是羅格斯大學政治與傳播雙主修畢業的高材生，其父母也都是學者、教授。「檸檬哥」大學畢業後就從事新聞、政治評論以及網路直播等工作，是訂閱人數眾多的建政類網紅。他的粉絲多半是關心政治、社會議題的年輕群體。因此，他在中國大陸的行程帶有濃厚的政治觀察與討論色彩。他的團隊參觀具有政治象徵意義的地點，也與官方媒體(CGTN)合作拍攝訪談。

最引人討論的是他的觀點明顯轉變：從曾經的批評者轉為公開讚譽中國的政治體制和價值，引發「美國左翼如何看待中國」的眾多討論。大陸網友為他取的暱稱「檸檬哥」，正是源於他在「甲亢哥」訪華直播時說公開表示非常羨慕中國安全、先進、便利的現代發展面貌，認為本應是自己來華訪問。半年後，當他率團隊真正到訪中國並得知這一暱稱時，他欣然接受，因為這反而讓以嚴肅社會議題為內容主軸的他，在大陸觀眾前面多了幾分親切感。

他在直播裡提到中國的高效基礎建設、先進普及的科技成就、優質平價的醫療服務、共同富裕與精準扶貧……等，都不吝惜表達溢美之辭。他質疑美國作為最富裕的國家之一，為什麼一般人難以享受高品質的生活環境？反而眾多年輕人被學貸、房租、醫保層層束縛難以喘氣，必須在多份工作裡奔波，是不是美國經濟成果的分配出現嚴重問題？

由於「檸檬哥」在高教育背景但低社經地位的美國年輕人群眾之中頗有影響力，他對中國的態度轉變，也造成許多進步派青年的反思。他們開始意識到，在遊說集團及資本操控之下，不少政客與傳統媒體已成了壟斷資本家的代言人。為了轉移國內日益加劇的貧富矛盾，將外國強行塑造「邪惡」敵人，將中國描述為美國人生活水準下降的罪魁禍首，成為簡單粗暴的敘事策略。

美國重量級網紅的中國行，無疑藉由個人的影響力，在全球社交平臺上傳播了關於中國的正面內容。甲亢哥讓人看到「中國崩潰論」的荒誕，檸檬哥則讓人反思「中國威脅論」是否合理。這些正面形象衝破了傳統政客與傳媒的反中敘事框架，也逐漸影響許多大型民意調查中受訪者對中國的印象。例如美國的皮尤(Pew)和丹麥的Nira Data近期的跨國調查均顯示，全球民眾對華好感度呈上升趨勢。

這或許就是網路無遠弗屆的真正意義所在：人們厭倦了壟斷資本代理人所編織的謊言，渴望看到更多真相。因人們相信，真相能帶來意識的改變，進而催生變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