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宏福苑大火：從一張Google試算表到「報平安App」，為街坊織資訊網

平安是綠色，求救是紅色，離世是灰色——在「宏福苑報平安Web App」上，不同顏色顯示每一個單位的狀態。

香港大埔宏福苑發生五級火警，屋苑有八座大廈，接近2000戶居民。起火之後，在屋苑的Whatsapp群組內，街坊紛紛自報單位及平安，一個瞬間已有數十個訊息。

大埔居民Gigi被拉進群內，頓感資訊龐大混亂。為了讓各戶狀況一目了然，從事藝術行政工作的她想到，「將戶數、單位泊入Excel（製作表格），然後剔平安，就是一件這樣Raw的事」。

一張名為「宏福苑報平安」的Google試算表從念頭到面世，相隔不到25分鐘。一石激起千層浪，軟件工程師Nathan以其資料為基本，花了約30分鐘製作可視化的應用程式；大學生Ivan接力再接力查核，更新失聯者消息。

這是一個年青人在災難之中自發編織資訊網絡的故事。

「不管了，我們先試」

25歲的Gigi曾經參與大埔地區工作，11月26日下午3時許獲悉大火消息，她第一反應是馬上聯絡認識的居民，其後被拉進幾百人的屋苑群組。眼見資訊雜亂，在現場負責通報消息的街坊難以消化，她與友人馬上想到製作簡單的表格整理訊息秩序。

「當時我也有點躊躇不定，因為我不知道有否幫得上忙，」Gigi回憶說，後來便覺得「不管了，我們先試，就是這樣的心態。」

她動手找來樓宇平面圖，確認座數、樓層及單位，晚上7點10分，試算表面世。一方面直接開放權限讓街坊自行報備，剔選是否平安；另一方面找來朋友協助，組成小隊，逐一將群組內的消息更新至表格。

據她了解，現場人士曾將整理好的資訊通報予管理處、警方及消防人員。

對於居民家屬也是一個參考，「無論是安全也好、失聯也好，怎樣也好，至少他得個『知』字」，Gigi形容，團隊中人又指，即使是素未謀面的網民也能安心。

試算表後來被轉發至社交平台，關注事態發展的公眾湧入，一度令頁面無法應付。

Gigi團隊馬上修改試算表權限，僅限管理員編輯，另行建立表格讓人填寫資料，通報者可註明與失聯人士的關係、對方的身分特徵，有否寵物被困，亦可留下聯絡方式及消息來源以供追蹤查核資訊。

30分鐘製作的程式

然而，這些改動仍無法應對蜂擁而至的人們。

同日晚上十時許，30歲的軟件工程師Nathan才得知火警消息，看到試算表的流量問題便馬上著手處理。

他畢業自浸會大學計算機科學系，與Gigi團隊互不認識，只是過去曾有類似製作程式經驗，加上利用AI協助，最終大約花了30分鐘完成「宏福苑報平安App」，並將對方所獲得的資訊同步。

至今，應用程式的數據讀取量超過一億次，合共約有30萬名用家，最高峰有兩萬人在線。

為求方便，Nathan早期同樣開放給任何人填寫資料，不設驗證機制，但陸續有人惡意破壞表格，例如將一整列變成紅色或綠色、刪除現有資料，甚至寫下無聊字句。他立即變陣，嘗試新增電郵驗證機制，但發現仍有人會開設新帳號改動紀錄。

與此同時，網絡有不少義工提出可協助查核尋人訊息，Nathan最終的解決方法是收回權限，「將所有更新資料的重擔都推到管理員身上。」

「另一種陪伴」

20多歲的大學生Ivan是其中一名「宏福苑報平安App」的管理員。

早在COVID期間，他曾協助成立肺炎民間資料庫，相信經過整理的資料能夠在慌亂之際為人們帶來一份安心。

在Gigi的試算表無法使用的時候，Ivan曾自行開設另一張Google表格以整合尋人消息；隨即又發現Nathan已製作應用程式，便順理成章加入管理員團隊。

大火以來，團隊幾乎24小時全天候運作。Ivan每日頂多只能睡上兩、三小時大家透過不同渠道核證消息，協助尋人，亦會與家屬溝通。

他記得，有家屬曾言，致電政府熱線報告失聯情況後，「坐在那裡，除了哭和很餓之外，就已經沒有事情可以做了。」

義工捎來的現場資訊，可以讓大家看著表格中的單位，「就知道會否有更新，或者是怎樣的一回事」——「早一點知道消息，哪怕是罹難，他們也可以早一步去會堂或殮房辨認遺體」，Ivan說，「我們都算是另一種的陪伴。」

這一種近距離的接觸，義工也吸收了對方的情緒。

吳小姐是Gigi的團隊成員。

她記得曾接獲居民通知家屬離世的消息，當下反應理智，「那我要把訊息發送給群組內的同事，大家更新表格」，但下一刻愣住了，「接著我應該做什麼呢？然後就breakdown（情緒崩潰）了。」

隨著消防撲熄大火，完成搜救，現場轉交至災難遇害者辨認組，Ivan已有心理準備，失聯者的生還機會渺茫，甚至需要進一步鑑證才能辨認遺體，團隊開始討論要否退場。

有一次，他接獲失聯者的遺體不完整的消息，萬分掙扎如何告知家屬，擔心未能承接對方的情緒，認為交由專業人士跟進較佳。

政府即將完成搜索工作，大埔宏福苑大火至今造成159人死亡，有19具遺體尚待辨認，31人未能聯絡。

Gig的試算表目前仍然運作，火勢撲滅之後，她開始為居民奔走臨時庇護中心，整理各類援助資訊。

12月1日凌晨，「報平安App」張貼公告，宣布服務結束，停止更新並銷毀過往紀錄，又指「技術只能傳遞訊息，真正救人的是各位的守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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