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戰神》與它閃耀霓虹未來美學的前世、今生

【文 / 張硯拓】《創：戰神》（Tron: Ares）很容易讓人覺得只是一部爆米花特效片，但其實它來自一個十分特別的電影系列。最早的《創》（Tron）台譯片名《電子世界爭霸戰》，是 1982 年一部以遊戲設計師費林為主角，描寫他被意外「吸進」虛擬的電子世界，在其中求生、試圖逃離中央控制系統（電腦世界的大魔王）追捕的冒險故事。接著過了整整 28 年，第二集《創：光速戰記》（Tron: Legacy）才問世，描述費林的兒子長大之後，同樣意外進入虛擬世界，不只找到他童年就失蹤的父親，也經歷了另一場歷險。

來到 2025 年，《創：戰神》推出，距離上一集已經又過 15 年。這次的故事主題從前兩集聚焦在虛擬世界中的人物、世界觀與理念衝突，變成了在現實世界中，大企業／科學家想將虛擬網路的人與機器「轉移」到現實來，以獲得超級進步的軍武，與無堅不摧的戰士。

這個主題，對《創》世界來說是個新觀點，但是對一部「商業科幻片」來說，實在新鮮度有限。因為說到底，這就變成了一個狂妄科學家試圖造出最厲害的科技，卻因為科技本身的失控而造成人類危機的老老套路；至於這些科技的來源本身——即作為整個《創》系列根基的虛擬網路（劇中稱作「創界網路」The Grid）現在是什麼樣貌？和現實世界的對比在哪？從那當中移轉過來的物質有怎樣的創新意義？都只是簡單帶過。

當然，如果熟悉上一集《創：光速戰記》的觀眾，應該會想提醒我「這系列的重點本來就不是故事，而是美術設計啦！」——確實，雖然 1982 年《創》的故事被後世公認很普，片中那些現在看來簡陋到像小學勞作的 3D 電腦動畫，卻格外有種 cult 片的魅力；到了 2010 年的《創：光速戰記》，導演約瑟夫．柯金斯基與他的團隊為片中虛擬世界打造的美學，則是真的很迷人。

在此先岔題：約瑟夫．柯金斯基是誰？他就是 2022 年拍了《捍衛戰士：獨行俠》、今年再以《F1》帶給全球觀眾頂級體驗的那位導演。不能不提的還有他在 2013 年跟阿湯哥合作的《遺落戰境》，也是一部科幻視覺美到不行、電子配樂亦極精采的電影。

《創：光速戰記》是柯金斯基的第一部導演作品。片中的創界網路有俐落的線條、搶眼的光影，在那永夜的迷幻電子空間中，建築（摩天大樓與巨大競技場）、載具（戰車與飛艇）與所有人物身上的戰服，都是充滿未來感的黑白色調配發亮光條，而全片 90% 都發生在這個虛擬世界，即使故事複雜到有點沒必要，但觀眾大可放空腦袋、純粹享受畫面上的霓虹美感——再加上，該片找來電子樂的神級天團傻瓜龐克（Daft Punk）製作配樂，全片音樂滿到不行，卻不讓人反感，而是動感與氛圍滿點。

所以，再說回這集《創：戰神》，「充滿未來感的俐落光影」有，「大可放空欣賞的劇情」有，「光聽音樂就值得的饗宴」也有——這次擔綱《創：戰神》配樂的，是近年電影配樂獎的常客、擅長充滿科技感的電子音符的美國工業金屬樂團九寸釘（Nine Inch Nails），他們為本片打造的聽覺空間，比傻瓜龐克更多樣化，呼應這集的故事不只發生在電腦裡。

而這次接棒的導演喬吉姆．羅恩尼也延續上集的美學，所有來自電子世界的人與載具，都帶著滿滿科幻風，看到經典的光輪摩托車飛馳（而且不忘致敬這一類光跡美學的始祖《阿基拉》）、與ㄇ字型的識別者飛船（Recognizer）盤旋在溫哥華夜空，搭配九寸釘的鼓擊嘶吼，真讓人全身從汗毛到魂魄，都一起震動舒暢。

片中有一段駭客程式入侵敵對企業系統的戲，《創：戰神》直接讓擬人化的程式一個個彷彿特種部隊般、闖入電子碉堡，和守方的（防毒？）程式兵刃過招，讓人想起這系列最初的概念，就是遊戲的世界。

說回故事主題，這集的片名「戰神」是片中一隻來自虛擬世界的安全程式 Ares，原先只懂得服從命令、排除障礙的他，被真實世界許多無以名狀的感受和情緒給「感化」了，變得想要體驗生命、感受「活著」，於是開始違抗命令，彷彿《駭客任務》史密斯探員的光明版。

但就像上面所說，這一類「AI 有了意志，無視被創造的使命，想體驗人生」的設定，也不是什麼新的 idea，本片更沒有足夠篇幅讓 Ares 真的去經歷、去感受更多複雜的人事物。於是故事核心的「從壽命有限到『只活一次』的無限性」之探討，及 AI 實體化帶給人類的風險，乃至女主角與 Ares 之間的惺惺相惜，都只停留在表淺層次。

另一個可惜點在於，喬吉姆．羅恩尼畢竟不是約瑟夫．柯金斯基，許多炫目的動作場面：幾場近距離的冷兵器對打，或 Ares 帶著女主角墜落電子之海，或系列必備的光跡追逐戰（這集甚至陸、海、空都有），攝影取景都又近又亂，讓人看不清楚空間的相對關係，也就浪費了武打本身的排舞（choreography）美感。

最後我要說，《創：戰神》最讓我失望的是：這集完全沒有回應上集《創：光速戰記》的結尾、男女主角留下的懸念，雖然知道這是因為這部續集斷斷續續開發了十五年、最後根本湊不齊原班人馬，但還是很可惜，也讓整個世界觀缺了一角，感覺像在避重就輕。究竟這片能不能賣到足以回本，讓系列再延續下去？我們只能等著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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