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能源武器再臨：舊工具引爆全球新危機

文/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引言
在當今動盪的國際局勢中，一個古老的戰略工具正以嶄新的面貌回歸，並對全球安全構成前所未有的威脅。能源長期被視為經濟發展的命脈，但如今它再次被賦予了武器的屬性，成為國家間博弈的關鍵籌碼。這種轉變不僅顯示地緣政治衝突的升級，更凸顯了全球能源體系在轉型過程中的脆弱性。美國前國家安全委員會能源和氣候變化高級主任傑森·博多夫（Jason Bordoff）和美國前伊拉克和阿富汗副國家安全顧問梅根·奧沙利文（Meghan O'Sullivan）於10月21日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上發表的文章，深入探討了這一現象，指出能源武器的回歸並非單純重複歷史，而是結合了科技進步、能源轉型和多極化世界的新挑戰。本文將以此為基礎，分析能源武器如何從過去的工具演變為當前的危險，並探討其對全球穩定的影響。
能源武器的歷史脈絡與演變
能源作為武器的概念並非新鮮事。回顧二十世紀，一九七零年代的石油危機就是一個經典例子，當時石油輸出國組織透過禁運和減產來懲罰支持以色列的西方國家，導致全球經濟陷入混亂，油價飆升並引發通膨壓力。這一事件顯示，能源供應中斷可以成為強大的政治工具，迫使國家改變政策或屈服於壓力。在冷戰期間，能源資源也常被用於戰略目的，例如蘇聯利用天然氣管道來影響東歐國家的外交取向，強化了能源與安全之間的緊密聯繫。
隨著時間推移，能源武器的形式逐漸多樣化。除了傳統的石油和天然氣，核能、電力網路和可再生能源基礎設施也成為潛在的目標。歷史經驗表明，能源依賴性高的國家往往在危機中處於劣勢，因為供應國可以輕易切斷資源，觸發經濟和社會動盪。然而，在全球化時代，能源市場的互聯性加劇了這種風險，任何地區的衝突都可能透過供應鏈迅速蔓延，影響全球穩定。這種演變顯示，能源武器不再僅限於單一資源，而是擴展到整個能源生態系統。
新時代能源武器的特徵與形式
在二十一世紀，能源武器的應用呈現出多維度的新特徵。首先，可再生能源的快速成長並未消除傳統能源的戰略價值，反而創造了新的脆弱點。例如，太陽能和風能依賴於稀有的礦物資源，如鋰和鈷，這些資源的供應鏈集中於少數國家，使得它們可能被用於政治勒索。其次，數位化轉型讓能源基礎設施更容易遭受網絡攻擊，電力網和油氣管道的控制系統一旦被駭客入侵，可能導致大規模停電或環境災難，這種非對稱威脅顯示能源安全已與網絡安全緊密交織。
另一個關鍵形式是能源運輸路線的爭奪。例如，俄羅斯透過天然氣管道向歐洲施加壓力，在烏克蘭危機中多次以切斷供應作為手段，試圖分化歐盟國家並削弱其制裁效果。同時，中國大陸在南海的能源勘探活動也加劇了區域緊張，顯示大陸正利用能源資源來擴張其地緣政治影響力。這些例子說明，能源武器不再僅是供應中斷，而是結合了經濟脅迫、技術控制和軍事威懾的綜合工具，其影響範圍從地區衝突擴大到全球秩序。
地緣政治中的能源博弈實例
當前國際舞台上，能源武器的使用在多個熱點區域顯著升溫。俄羅斯對歐洲的天然氣策略就是一個典型案例，透過操縱供應量和價格，莫斯科試圖在烏克蘭戰爭中軟化西方的立場，這不僅加劇了歐洲的能源危機，還推動了通膨壓力，影響民生經濟。同樣地，中東地區的石油生產國，如沙烏地阿拉伯，也時常以調整產量來影響全球油價，從而間接干預國際政治，例如在伊朗核協議談判中施加壓力。
在亞太地區，中國大陸的能源行動同樣引人注目。大陸通過「一帶一路」倡議投資海外能源項目，從非洲的油田到東南亞的電力網，逐步建構一個依賴其技術和資金的能源網絡。這種做法不僅確保了大陸的能源安全，還讓其在雙邊關係中擁有更多槓桿，例如當與鄰國發生領土爭端時，可能以能源合作為條件換取讓步。這些實例顯示，能源武器已成為大國競爭的核心要素，加劇了全球的多極化趨勢和衝突風險。
能源武器帶來的風險與挑戰
能源武器的回歸對全球穩定構成了多重風險。首先，它加劇了能源貧困和社會不平等，因為供應中斷往往最先影響弱勢群體，引發國內動盪。例如，在發展中國家，能源價格波動可能導致基本服務癱瘓，進一步惡化貧富差距。其次，能源武器與氣候變遷議題交織，顯示各國在能源轉型過程中面臨兩難：過度依賴化石燃料可能加劇地緣政治風險，而快速转向可再生能源則需應對供應鏈的脆弱性，這可能延緩減排進程。
經濟層面上，能源武器的使用可能觸發全球性衰退。例如，一場大規模的能源危機可能推高通膨，迫使中央銀行收緊貨幣政策，從而抑制經濟成長。此外，能源基礎設施的攻擊，如對油輪的破壞或管道的爆炸，可能造成環境災難，長期影響生態系統和公共健康。這些挑戰顯示，能源武器不再僅是短期戰術工具，而是具有深遠後果的戰略威脅，需要國際社會共同應對。
建構具韌性的能源未來策略
面對能源武器化的威脅，國際社會必須採取綜合性策略來強化能源系統的韌性。首要任務是推動能源來源多元化，降低對單一國家或特定能源的依賴程度。歐盟在俄烏戰爭爆發後，加速擴建液化天然氣接收站並大幅提高可再生能源占比的作法，充分顯示分散供應鏈能有效降低地緣政治風險。同時，各國應加強能源效率提升與儲能技術發展，這不僅能緩解供應不穩定的壓力，更有助於促進綠色經濟成長，實現氣候目標。
另一方面，強化國際合作與完善治理機制至關重要。透過國際能源署等多邊平台，各國可以建立情報共享機制、協調戰略儲備調度，並制定統一的網路安全標準來防護關鍵基礎設施。此外，積極引導私營部門投資創新能源科技，例如氫能開發與小型模組化核反應爐，能夠建構更加分散式的能源系統，有效減少潛在的攻擊點。這些具體措施顯示，唯有透過全面性的佈局與協作，才能將能源武器的威脅轉化為推動能源體系轉型的契機，逐步建立更安全、更穩定的全球能源秩序。
結語
能源武器的回歸是一個警示，顯示舊工具在新時代可能帶來更複雜的危險。從歷史教訓到當前實例，能源作為戰略槓桿的應用不僅加劇地緣政治緊張，還威脅經濟穩定和環境永續。然而，這也提供了一個機會，促使各國重新思考能源安全，並透過創新與合作來建構更具韌性的體系。全球社會必須正視這一挑戰，否則能源武器的陰影將持續籠罩，阻礙人類邁向和平與繁榮的未來。唯有在轉型中保持警惕，才能確保能源不再成為毀滅的工具，而是進步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