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我視障 我看戲

前一陣子不是雙十連假？我一口氣連看了3齣舞台劇。四喜坊劇集的《見證者》、三缺一劇團的《野犬》，還有身體氣象館「原舞力教案典藏計畫」的內部呈現，他們透過工作坊復刻了台灣傳奇舞蹈家林絲緞的教學理念。

說「看」戲，其實也不太對噢，因為我是視障。右眼雖然還有光覺，左眼完全看不見。

我九歲的時候被診斷出貝西氏症，那是一種自體免疫失調，我的病灶在眼睛，最開始是雙眼慢性發炎，後來又出現發炎性青光眼。因為發病年紀太小，手術幾乎都不成功，損傷慢慢累積，我到18歲正式拿到身障手冊，算算時間，我已經失去視力15年了。

一開始接觸劇場，不是去看戲，而是大學修通識課。老師讓我們用自己的聲音跟身體去轉化一些文學作品。我那時候選的是艾蜜莉．狄金生的〈I'm Nobody! Who Are You?〉，那首詩很芭樂啦，就是英文課本裡會出現的那種。但那時候的我，因為看不見，完全跟同學脫節，真的覺得自己跟周圍的世界比較格格不入。老師看完之後說了一句話，說我「社會適應不良」或是「有點病態」，老師不是批評，單純就是一種直性的描述，當下我覺得自己在舞台上好像被看穿了，也覺得被劇場容納了。

劇場讓我被看見，也被理解，它是我身體經驗的延續，說我進劇場「看戲」，不如說我是用整個身體感官去感受整個作品，聽覺當然是最直接的，樂手演奏，本身就帶著情緒。演員的台詞更不用說，聲音其實藏著很多關於人的訊息噢。空氣也是可以感受出很多事：你走進一個房間，雖然沒有人講話，但你會知道那二個人剛吵過架。

你說我很語言理性，都是學術，沒有情緒？確實吧…或者應該說，國中的時候因為看不見，被同學霸凌，當時…非常痛苦，忍不住會想，如果我變得更理性，是不是就不會被情緒淹沒了？

但我真的沒有那麼嚴肅啦，我還是會耍廢、發呆啊，每天還是過得鬆鬆的，我滿喜歡散步的，我家旁邊剛好是中港大排嘛，它後來整治變成有點像河濱公園，地勢比較低，不會有車輛經過，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就是動態的發呆，接近水域，就跟進劇場一樣，那個氣場就是不一樣。

我也喜歡逛街啊，逛精油店什麼的，但跟「香」有關的東西都很貴啊，我都是逛免錢的，看戲比較實際，因為視障同胞看戲半價。看戲跟看電影不一樣，它是當下的感受，有一次，我坐在第一排，被演員的汗噴到，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跟劇場融為一體，它的呼吸就是我的呼吸，它的脈搏就是我的脈搏，劇場對我而言，不單單是娛樂，它讓我覺得跟這個世界是有連結的，它讓我在片刻的剎那，忘了我是看不見的。

許映琪／33歲／新北市／劇場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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